7月12日，伊隆·馬斯克(Elon Musk)把鮮艷明媚的紅色特斯拉開進了北京。在上個星期，他忙得馬不停蹄：7月9日，將研制的迷你潛艇運往泰國，欲救援13名被困的泰國足球隊隊員。第二天下午，馬斯克現身上海，完成了一場對特斯拉意義重大的簽約：將在上海臨港地區獨資建設集研發、制造、銷售等功能于一體的特斯拉超級工廠(Gigafactory 3)，計劃年生產50萬輛純電動整車，成為上海有史以來最大的外資制造業項目。

沒有人能忽視這場談判所處的時間節點。

7月6日，美國正式對價值340億美元的中國產品加征25%的關稅，作為反擊，中國也于同日對同等規模的美國產品加征25%的進口關稅。關稅調整后，特斯拉成為首批漲價的美國車企，最高漲幅達25.662萬元。

國際貿易學會中美歐戰略經濟研究中心共同主席李永在接受時代周報記者采訪時，如此分析特斯拉工廠此刻落地上海的原因：“第一，證明中國在踐行開放政策;第二，說明中國市場對于美國企業不可或缺;第三，美國目前的貿易保護主義，會使美國企業更加認真地考慮來華投資的可能性。特斯拉是中國宣布放開新能源汽車外資股比限制后，首個表示要在華建立獨資超級工廠的企業，起到了引領作用。在其引領之下，還會有更多美國企業進駐中國。這就是中國開放市場形成的吸引力。”

馬斯克將上海新工廠命名為無畏戰艦(Dreadnought)。一波三折后，無畏戰艦終于錨定了上海這個大碼頭。無論是傳統車企還是造車新勢力，與特斯拉同場賽跑已成定局。而如何利用好這條鲇魚，成為中國決策者面臨的一場新考驗。

“特斯拉進駐上海，將對中國電動車行業產生積極的影響。再加上特斯拉擁有很多技術優勢包括智能化等，都將促進中國新能源汽車行業間的競爭。”國家新能源汽車創新工程項目專家組組長王秉剛在接受時代周報記者采訪時表示。全國乘用車市場信息聯席會秘書長崔東樹則向時代周報記者指出，特斯拉代表新能源汽車的世界頂級水平，前期積累了豐富的制造和設計經驗，入華后能夠促進國內新能源汽車的發展，“促進優勝劣汰，引導中國新能源車市場走向更高層次的競爭”。

瞄準北京、上海兩大市場

多年后，開上國產特斯拉的粉絲們可能依然會津津樂道于這一場景：7月某天清晨，馬斯克穿一身深灰色西裝站在人來人往的上海街頭，以十分外行的手勢，吃著微辣的、加了土豆和里脊肉的煎餅果子。此外，在上海傳統小吃連鎖振鼎雞的烏魯木齊中路店，他還點了一份白切雞和一份湯面。

這份類似外國游客探索發現的食譜，折射出馬斯克此次中國之行的悠然自得。

7月10日下午，除與上海臨港管委會、臨港集團共同簽署了純電動車的項目投資協議外，馬斯克還代表公司與上海市政府簽署了合作備忘錄，與上海市市長應勇一起為特斯拉(上海)有限公司和特斯拉(上海)電動汽車研發創新中心揭牌。

就在同一天，上海市政府發布的《上海市貫徹落實國家進一步擴大開放重大舉措加快建立開放型經濟新體制行動方案》提出，上海市將爭取外資新能源汽車項目落地，并稱上海市將按照國家部署加快取消汽車制造行業外資股比及整車廠合資數量等的限制—特斯拉成為上海首家受益于新能源合資股比放開的外資車企。

“特斯拉情況比較特別，一直在謀求獨資。實際上獨資有獨資的問題，你去問那些在華建立合資公司的外國車企，就算能夠獨資建廠，他們是否愿意還需要打問號。畢竟外商需要一個懂中國市場的合作伙伴，協調各種關系。” 汽車行業分析師鐘師告訴時代周報記者。

“特斯拉將在上海建設美國之外的首個超級工廠，也是最先進的電動汽車工廠。”會見中，特意做了新發型的馬斯克如此自信地回應應勇。

當天，馬斯克也見到了上海市委書記李強。簽約儀式結束后，和平飯店門外，為了展示特斯拉的性能，馬斯克邀請李強坐進Model 3的駕駛位，并利用中控屏幕直觀講解。其間，馬斯克用手指在中控屏幕上勾勒出一個笑臉圖案，并將這份心情延續到了北京。

7月11日，馬斯克來到特斯拉入駐中國的首站，北京。7月12日上午，北京市長陳吉寧在接見北上的馬斯克時表示：“在新一輪擴大開放的過程中，北京將進一步改革優化營商環境……特斯拉在京設立中國區總部和美國之外的第一個研發中心，充分體現了特斯拉對與北京合作的重視……我們將全力支持特斯拉在京發展。”

“北京的科創中心在去年已經注冊，現在只是宣布一下，表明在上海是電池和整車的生產工廠，北京依然是總部和運營中心、結算中心以及研發中心。”汽車專家封士明認為，在上海布局超級工廠，同時北京作為公司在華的總部地位不變，馬斯克意欲平衡北京、上海兩大市場。

7月12日晚，踏上歸程的馬斯克連發三條推文，用amazing和excellent這兩個形容詞總結了自己為期三天的上海、北京之旅：“(我們)同中國高層領導人舉行了很好的會晤，就未來長遠發展進行了頗有見地的溝通。”

擁擠的中國新能源車道

6月28日，發改委和商務部共同發布了《外商投資準入特別管理措施(負面清單)(2018版)》。文件在原有規定“汽車整車制造的中方股比不低于50%”的基礎上，增加了“除專用車、新能源車外”一項，為特斯拉入華清除了障礙。此外，該文件還規定“2020 年取消商用車制造外資股比限制;2022年取消乘用車制造外資股比限制”。

7月10日，就在馬斯克從泰國飛至上海簽約時，李克強總理和默克爾總理在德國參觀了合資企業江淮大眾。李克強總理特地向德方負責人詢問企業股比，得知仍是50：50時，他說：“你們想多控股也可以。中國正在推進新一輪對外開放，開放汽車等領域的股比限制，而且你們的企業在中國注冊，所有的新能源汽車補貼政策，我們都一視同仁。”

這一次的中德第五輪磋商，成果豐碩：大眾與江淮牽手發力純電動汽車，寶馬向寧德時代送出了采購大單。與此同時，國內的自主車企摩拳擦掌。7月10日，長城高調宣布聯姻寶馬，以此補足在新能源領域的短板。稍早時候，北汽新能源借殼SST前鋒獲批，即將登陸資本市場。具體到產品，2018年上半年，上汽、廣汽、北汽、吉利、比亞迪頻發新能源車型，并爭相發布高達百萬量級的新能源汽車遠期銷量目標。

中國的新能源車道，一時間擁擠異常。

獨立汽車咨詢顧問、汽車行業研究員張翔對時代周報記者分析認為，新能源車道的突然擁擠且投資體量巨大，主要是由于國家實施雙積分政策，鼓勵企業更多地生產新能源汽車，“減少負積分，減少傳統汽車的油耗”。此外，“此前數年的產業積累，也為一部分傳統車企轉向新能源提供了支持”。

2017年，工信部就已傳出正在制定燃油汽車退出時間表的消息，預測時間窗口為2025–2035年。今年全國兩會時，工信部部長苗圩透露，到2019年，中國新能源汽車占比要達8%，2020年要達10%—結合中國汽車目前產銷數據估算，新能源汽車在2019年的生產目標為220萬輛、2020年的目標為290萬輛。

鲇魚還是花朵?

特斯拉上海工廠的落地，猶如一聲哨響，宣告中國汽車產業未來十年的比賽正式開始了。國內新能源車企如何看待特斯拉這條外來的鲇魚?

“很難想象，‘加州溫室里的花朵’能不能適應中國激烈、充分、復雜的市場競爭。”蔚來汽車創始人兼董事長李斌如此直率回應特斯拉工廠落戶上海一事。李斌表示，他對中國企業“有絕對的信心”“最終的勝利一定屬于中國車企”，但是，“切磋切磋，挺好的”。小鵬汽車則對時代周報記者表示，特斯拉工廠落地上海，不會改變自己產品的迭代速度。此外，小鵬汽車的價格也將保持在此前定好的區間，補貼前售價20萬-28萬元，“我們還是專注在自己的事情，沖刺年底交付”。

王秉剛持有同樣的觀點，認為特斯拉不可能擠走中國的新能源汽車企業，將只占據市場的一部分：“特斯拉只是細分市場的一部分，屬于比較豪華、高檔、高動能性質的車，有它的相應消費群體。”但鐘師表示，特斯拉會否對國內電動車企業產生沖擊，還要打問號，因為它“尚未亮劍”：“這取決于特斯拉將來的模式有沒有沖擊力，將來會生產什么產品。特斯拉此前的進口產品都是非常高端的，起品牌引領作用，但真正落地就沒有商業價值了，所以特斯拉的上海工廠必須要生產20萬-40萬元之內較為親民化、普及化的車型。”

“特斯拉是世界新能源汽車市場的標桿，入華之后必然會使用中國本土的人才和供應鏈，使我們獲得一批新能源汽車人才和配套的供應商體系。”張翔在接受時代周報記者采訪時表示。此外，張翔強調說，特斯拉在華建廠將帶來更多的就業機會、貢獻稅收、提高 GDP，“在分享中國新能源汽車市場的同時，帶動整個產業鏈加速發展”。

馬斯克VS賈躍亭，誰跑在前面?

“這下很快就能買到20多萬元人民幣的國產特斯拉了，我的新能源牌照終于能夠用上了!”上海簽約儀式的新聞傳出后，不少吃瓜群眾激動不已。但特斯拉隨后發表的聲明擊碎了圍觀觀眾的夢想：我們預期，在得到一切必要的批文和許可以后，將在不遠的將來開始動工。此后需要約兩年時間開始生產汽車，再過兩三年時間，可為中國市場每年生產大約50萬輛車。

至于國產特斯拉售價幾何，取決于特斯拉工廠的選址：如果修建在上海自貿區，則將仍然收取進口車關稅，但按照目前政策，美國生產的汽車進入中國市場要繳納40%關稅。“而在自貿區生產的特斯拉，很可能無需按美國制造的汽車繳稅，而是按其他國家和地區的進口車稅率即15%征收，算下來總價還是便宜了。”知名汽車博主于欣烈解釋說。

目前，有關特斯拉上海工廠的選址眾說紛紜。據接近項目的知情人士透露，工廠土地選址的大方向已定，并非特斯拉在臨港的注冊地址，而將位于泥城鎮南面、蘆潮港一帶，隸屬上海自貿區洋山保稅港區范圍。

特斯拉工廠是否將建在自貿區一事亦引發諸多爭論。崔東樹認為，新能源汽車外資股比限制放開之后，特斯拉獨資工廠是否建在自貿區其實并無區別。但也有業內人士表示，如果允許特斯拉在非自貿區獨資建廠，對已經成立新能源汽車合資公司的寶馬、福特、大眾等，則意味著某種不平等待遇。

馬斯克的春風得意，令人想起另一位造車人物：賈躍亭。據財新網報道，賈躍亭是廣州南沙在爭取特斯拉未果之后，頂上去的 Plan B，悉數拿到了原本給特斯拉的土地和政策。馬斯克和賈躍亭，特斯拉VS瑞馳和寶能，究竟誰會跑在前面，造出第一輛實車?

張翔對時代周報記者分析說，“肯定是特斯拉跑在前面”。他解釋說，特斯拉公司已成立13年，擁有3萬多員工，“而賈躍亭現在一輛車都沒造出來。能不能拿車、明年在這個位置上有沒有決策權……都要打問號。即使現在背靠恒大，但賈躍亭自身的債務問題還未解決，前景不明朗”。而鐘師則下了一個完全相反的判斷，“賈躍亭熟悉國內事務，有些問題弄得比較通，應該相對會簡單一些，可能落實要比特斯拉的獨資建廠快一些”。

(新媒體責編：wb001)